夜黑,无星,无月,亦无光,有的只是噬人心魄的黑暗。
“嘎——嘎——”寒鸦哀鸣,像是一声声凄凉的哭泣,又像是一句句的狠毒诅咒。
一位衣履凌乱,面色如纸的少年紧紧地遮住了双耳,他的一条腿受了伤,正血流不止,但却没有影响他疾驰的脚步,他在黑暗的树林穿行,不时的回首而望,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斥着恐惧…….
树林中忽然生出“沙沙”地动静,像是黑色的风袭过树梢,又或者是……..幽灵在黑暗中疾行。
少年干裂的双唇开始颤抖,嗓子里发出一声喑哑的哀呼,绝望的泪已夺眶而出,诡异的树林像是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,硬如刀刃般的树枝,刮伤了少年的手足,但他依旧狂奔不止…….
夜,很寒冷,前方没有光,只有黑暗,而在他的身后,那“沙沙”的古怪声音已越来越近。
“嘎——嘎——”数只寒鸦一同哀鸣,乍听去,如恶魔的讥笑,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砰”地一下,少年重重地撞在一棵古树上,他挣扎着站起身,却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,“你要去哪里?”
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灵,凄厉、诡异。
一道黑色阴影蔓过少年的脸庞,神秘的幽灵露出了锋利的獠牙…….
血,鲜红的血如宫庭中的水泉,从少年的颈间喷涌而出……
“扑楞……扑楞…….”群鸦振翅乱舞,它们在漫天的血雨气中狂欢着,享受着…….
夜深了,依旧没有光,只是多了份腥臭的血气…….
云孤鹤颤抖着双手从噩梦中惊醒,他拭去的额头的冷汗,缓缓地合上沉重的双目,一瞬间他又看到长在云飞正在绝望中挣扎,在黑暗中受苦。
他十指紧扣,骨节发出咔咔地脆响…….
自冷月堡的侠道盟聚义大会之后,他已调集了侠道盟所有的力量去寻找云飞的下落,但已过了整整一月之时,云飞仍然杳无音讯。
云孤鹤双手浸在冷水盆中,猛然发觉清水竟被鲜血染后,原来是他握拳太紧,指尖划拨了手掌,可他却没有痛的感觉,对一个父亲来说,世上还有什么会比失去儿子更痛呢?
一月之时彷如十年,云孤鹤望着铜镜中的自己,忽然发觉自己身上竟然已没有了武林盟主的霸气与威严,剩下的只是一个老父的担忧与焦虑。
“登!登!登!”疾步之声如撞钟般传入,云孤鹤随手拉开房门,却见管家辛放翁面色煞白,双目中闪着慌色。
辛放翁跟随云孤鹤之前,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,一条九节鞭曾连挫八省十二道的绿林豪强,其人深沉少语,遇事稳重如山,可今日却大反其态,一脸惊慌之色。
云孤鹤心中诧异,平声静气的问道:“辛总管,何事如此慌张?”
“盟主.......外面…….外面…….”辛放翁语声微颤,他以手指门,竟已说不出话来。
云孤鹤心如撞钟,他见辛放翁这般神色,便知定是有惊天之事,当下他也不再追问细处,身形疾动,闪出屋子,亲自去查探……,
初秋的晨,还带着夏日的闷热。
云孤鹤掠至正厅,远远望去却见府宅的大门虚掩着,他心思一动,暗忖:莫非是外面生出什么事故,不然辛管家怎会如此惊慌?
云孤鹤心思一动,当下足尖一点,宛如流云在半空飘过,轻落在虚掩的门前,竟无半分的声音,他伸出手在门上轻轻一推。
一声闷响,大门缓缓而开,云孤鹤双目一怔,煞时震住,因为他看到了一具尸体,一具被高高地挂在兴义会总舵门前的尸体…….
晨风吹过,悬尸随风而动,散出一股恶臭之气。
云孤鹤一手捂住口鼻,泛白的面孔上渐渐起了隐隐的怒色,江湖中从未有人敢如此侮辱兴义会,悬挂死尸之人不仅是在挑战兴义会,更是整个侠道盟,甚至是中原武林。
云孤鹤吸了一口气初秋的冷气,压下心中的怒火,抬眼冲尸首望去,神情又是一怔,原来这悬尸皮肤干瘪…….
云孤鹤掐指一弹,劲气如利刀,斩断了悬尸的缰绳,尸体滚落到大门前,尸身上伤痕累累,却未见半点半点血迹,这竟是一具被放净了鲜血的干尸…….
一抹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干尸的面孔,云孤鹤双目一瞥,惊异与愤怒的表情登时僵住,脸上的肌肉搐动了几下,接着他的脸开始扭曲……他笔直的脊梁慢慢地屈下……..他镇定的双目露出了恐惧与悲痛………
忽然,他双手掩面,身子不住地痉挛,涕泪交织,只发出一阵呜呜地微响。
云飞,这具被放干了鲜血的干尸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云飞…….
“不!”云孤鹤忽的仰天长啸,啸声宛如一阵疾风横穿过天街长巷,古老的金陵城似乎也在为这啸声而颤抖。
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儿子的尸首,紧紧地抱于怀中,他铁牙紧咬,目眦尽裂,复仇的怒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烧,此刻有谁能认得出这个悲伤、痛苦而又愤怒的老人就是侠道盟的盟主云孤鹤呢?
白绫黄花盖满了云飞的灵堂。
悼唁的宾客皆已去前厅进餐,唯有云孤鹤还久久地站在灵柩前不肯离去。
他的泪已经干了,但他心底的怒火却一直在燃烧…….
仇恨可以令人忘记一切,即便是江湖中最睿智的人也难免被仇恨所侵蚀。
复仇!从云孤鹤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一刻起,他就暗暗的发誓,一定亲手杀死寒鸦侯,以慰云飞的在天之灵。
“爹爹,你莫要太伤心了,还是身体要紧!”空荡荡的灵堂中回荡起一个清脆的声音。
云孤鹤未转过身子,他悄悄地拭去眼角边的泪水,轻语道:“扬儿,爹只想自己静静!”
云扬乃是云孤鹤的次子,他虽只有十八岁,但却聪颖过人,武功天赋更不在其长兄之下,他尚显稚嫩的面孔上掠出一丝愁云,“爹爹,外面各门派的师叔、师伯们还等着您去招呼呢?”
“我无心去招呼他们,你替爹爹去吧!我要再陪你兄长一会儿!”云孤鹤的悲声言道。
云扬轻叹了一口气,他正要转身而出,却忽然顿步,踌躇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道:“爹爹,我知道害死大哥的幕后真凶是一个叫做寒鸦侯的妖人,您可否让孩儿去调查这件事情,我一定会找出寒鸦侯替兄长报仇雪恨!”
云孤鹤愁眉一蹙,怒叱道:“无知小儿,不要在此大言不惭,你还不到弱冠之年,武功心智尚未成熟。而那寒鸦侯身在暗处,除了这个名字,我们对他一无所知,你又怎会是这等神秘人物的对手!”
“可我…….”云扬正要不服的辩解。
“住口!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,我不想再失去你!”云孤鹤的话语中透着哀伤与无奈。
云扬一脸失落之色,他用埋怨的目光盯着云孤鹤的背影,口中低语:“这不公平,为何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!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大哥差!”
云孤鹤神色肃然,冷冷道:“此事若让你去做,不是证明,而是送死!我心意已决,这件事你莫要再过问!”
云扬的双目中闪出一丝晶莹的泪花,他猛然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,他一直生活在兄长的成功的阴影下,他耳边听到的尽是江湖中人对云飞的赞喝,又有谁会去注意他这位兴义会的二公子呢?许久以前,云扬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渴望,他渴望向世人证明他的武功,他的智慧,他想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着比云飞更惊人的武学天赋,更沉稳的城府,他才是云孤鹤最优秀的儿子……
记忆的烟花散去,云扬的泪簌簌而落…….
“还不出去替爹爹招待各门派客人?”云孤鹤冷冷道。
云扬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“是”字,接着他身影一动,已消失在了灵堂之中。
云孤鹤憔悴的面容上泛起一层忧色,他望着灵柩,心中暗自忖道:“寒鸦侯,你究竟是何来头?为何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杀我的儿子?”疑惑与愤怒在他的心头萦绕着。
他沉思半晌,又喃喃道:“虎丘之变即是其一手策划,看来寒鸦侯的目的是要推倒侠道盟,令他的寒鸦帮统治江湖。他杀害飞儿,莫非就是想令我方寸大乱,无暇顾及侠道盟之事,从而使寒鸦帮有机可乘…….”云孤鹤心思至此,愁眉忽地一展,呼来了管家辛放翁。
数日来,辛放翁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着冷静,他垂首低语道:“盟主有何吩咐?”
云孤鹤的目光依旧望着灵柩,口中缓缓道:“寒鸦侯神秘莫测,盟中各派弟子在江湖查了近一月,却无半分消息,看来要查出他的身份,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,辛管家麻烦你去将天山派的萧师侄请来。”
“萧竹星?”辛放翁颇有些诧异,忍不住地问道:“他当真有此能耐!”
云孤鹤不动声色的道:“不,能帮我们的人不是他,而是他的一位朋友!”